趙邁原來的房間現在歸弟弟和妹妹使用，所以他只能窩在沙發上，抱著儲備糧湊合一夜。其實儲備糧是有機會到房間裏，睡在軟綿綿的腳墊上的。但它很講義氣，遛彎回來之後就絕不離開自己主人一步。

第二天，趙邁開車帶著父親去醫院做檢查。尿常、血常、電解質、腎功、肝功和腎臟B超，整整一套下來半上午就沒了。由於不是急診，所有化驗都需要等到下午才能拿到結果，只有腎臟B超，檢查的當時就能和醫生聊上兩句。

“你有點腎炎，最好去內科好好看看。平時多休息，飲食方面尤其需要註意。像你這麽大年齡的人，若是不註意的話，很可能會突然加重，引起更嚴重的疾病。”

“啥？腎炎？”老爸楞在了當場，“你沒看錯吧，我只是腎炎嗎？你確定不是腎衰竭？”

那名中年醫生擡起眼珠，從鏡片上方空隙裏看過來：“老同志，我見過的腎沒有十萬也差不多了，不會看錯的。當然，你還需要其他輔助檢測手段配合使用，但我看你這個腎怎麽也沒有衰竭的意思。現在醫院的檢查結果，包括這些圖像，都是上網的，我寫的病例是要簽字的，哪會給你亂說。”

“我之前還是腎……”爸爸的話還沒說完，趙邁偷偷拉了他一下，挑挑眉毛使個眼色。老爸立刻反應過來，嘿嘿笑了兩聲：“沒事就好，沒事就好。年紀大了容易想多……”

“嗯，老同志，多想想沒什麽壞處，都是為了身體健康啊。不過你切勿相信網上還有各種圈子裏面的流言，恨不得有了胸悶、腿腫、頭暈就說你尿毒癥，然後開個綠豆湯就算特效藥。那都是騙人的！正常的生活，做什麽都要適度，保持心情愉悅，只有這個是萬靈劑，其他的你都得找專業的醫生。”

“誒，你說得對，說得對。”老爸客氣了幾句，拽著趙邁出了檢查室。

他也不說話，擺擺手示意趙邁跟上，父子兩個找到個僻靜的地方，然後就沈默了。看父親的臉色，他似乎正在左右為難，不知道琢磨什麽。趙邁知道，凡是遇到這種情況，必須老實在一邊待著，絕不能打擾他的思路。

“兒子，我覺得你這次可能真碰上高人了。”父親憋了半個小時，終於開口了。他習慣性的伸手摸摸上衣口袋，這才想起來自己生病之後被迫戒了煙，只能嘿了一聲。趙邁會抽煙，但是沒煙癮，隨身總是不帶，也只能抱歉的笑笑。

“沒事兒，戒了也好，只是這習慣還沒改過來。”父親舔舔嘴唇，繼續剛才的話題：“其他的結果還沒出來，但是我覺得確實好多了，這是做不了假的。就算這病沒有治好，你遇到的那個人不用見面，就憑一副藥，能做到現在的程度，這本領已經是不可思議了。我想了想，你若是有機會學，那就去學，我支持你。”

“真的？”趙邁搓搓手，立刻拋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話：“我要學就得脫產，工作保不住了。不過我也還有些積蓄，老師那裏可以吃住。只不過學成之後，要為老師白幹幾年，也是只管吃住。”

“嗯，這倒是有過去師傅帶徒弟的感覺。”老爸點了點頭：“只要能學到真本事，這都沒問題。”

“還有一點，你們可能經常聯系不上我。跟在老師身邊，我的手機都是關的，說是避免外界的雜氣浸染，還說是要練功。不過也不禁止通訊，休息的時候我就給你們打電話，匯報情況。”

“這倒有些奇怪了，練功？什麽功？”

“爸，我還沒入門呢，怎麽可能知道。老師特別低調，囑咐不能隨便透露他的名字，所以我剛才給你使眼色。如果你說了之前的狀況，好家夥，昨天還做了透析呢，這一下就好了誰不起疑啊？萬一，萬一把你當小白鼠抓起來不就完蛋了！”

“噫！還小白鼠呢！抓小白鼠的是我們單位，輪不到他們。”老爸歪嘴就哼了一聲：“行了，我知道你的顧慮，我不說就是了。下午結果出來，若是病情好轉了，我就換一家醫院，不讓他們發現還不行嗎？”

“老爸英明！”

父子兩個好不容易都沒事，一起在街上逛了逛，中午找了個面館西裏呼嚕吃了一頓。看上去老爸好久沒這麽輕松了，身體和心情都是。他平時不願輕易流露感情，但今中午還破天荒的說了句：“兒子真長大了，現在你是陪我吃飯而不是我陪你了。”

“那是！也不看你兒是誰的種！”

“你這破嘴就沒個把門的，有這麽說話的嗎！？”

下午兩點拿了結果，老爸打眼一瞧就喜上眉梢。這種檢查做了好多遍了，就算不知道每個指標是什麽意思，上面原本有什麽樣的+-號心裏總清楚吧。交給醫生一看，只是一個腎功能紊亂，不再是慢性腎衰竭後期（尿毒癥）了。

再聽了一遍要註意身體，小心病情惡化的囑咐後，老爸找了個理由，說是還需要換一家定點醫院再做覆查，就沒讓醫生開藥。父子兩個溜達出來，只覺得天也高了，雲也白了，空氣都變得自由了。

爸爸擡起手，揉揉臉頰，趁著眼淚沒流出來把它們摁回去。不過趙邁還是能看到他的眼睛有些紅了，能感覺出他的嗓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，於是安慰道：“這個結果還不錯，你把化驗單給我一份，我再給師傅送過去，也許能對癥開點兒新藥出來。不過你別光等我，該怎麽正常治療，就怎麽治，病還沒好徹底，藥不能停啊！”

“我覺得，這件事應該給家裏都說說。”爸爸突然道：“我猜家裏一定有誰給你通風報信了，你們都在偷偷為我擔心，我怎麽可能不知道？都在一個屋檐下面，你們幾個小子一撅屁股，我就……不說這個，我得把化驗書和診斷結果給他們看看，至少得讓曉鳳和曉鸞能夠安心。轉過年就要中考了，現在可不能有心理包袱。”

“哦，說的也是，家裏的事情現在有我操心就好，不能讓他兩個摻和。”趙邁點點頭，第一次真正有了長兄的模樣。“對了，我那個什麽師傅的事情可別說，現在就您知道，連媽媽我都沒敢告訴。”

“那我怎麽解釋病好了的事情，難道說之前的診斷都錯了？”

“您就說不小心吃了種實驗性的新藥，歪打正著特有療效，都準備選您當形象代言人了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讓我承認自己之前吃錯藥了？”老爸突然擼起了袖子，動作一如既往的熟練：“你個臭小子，皮癢了啊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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